formylove

我曾爱过你 眼泪是证明

天鹅梦

沈知秋x白缜希

第一人称

女主人公原型名井南

专业知识如有错误致歉


 

 

 

我早就听闻过白缜希“上海滩第一黑天鹅”的名号,去剧院观赏她独舞或芭蕾剧的,都是有小资情怀并且爱慕她的官绅。下午她的演出消息有在上海滩绅士们的口头相传,我身边的朋友也问:“沈先生,要去看白缜希的演出么?我可以带一张票。”我都摇手拒绝,朋友们于是都不怀好意的戏谑我是“念家”“念妻”的男人。其实我怎能不爱慕这样“全上海滩男人的梦想”的女人?仅仅在画报上见过几眼便自觉美得不可方物。当然是提前偷偷买好了前排的座票,不让官绅朋友又打趣我什么“爱玩”“爱收藏小囡”的话,毕竟我是真心爱慕白缜希,不愿让人误会我的心动只是见到一个美丽的演员而生,或是一时廉价的消遣。

我赶在下午三时开幕前的半小时抵达了剧院,门口悬挂了一张白缜希大大的画报:她黑发微卷,望着镜头婉笑。我痴神地凝视了许久,直到一个提着花篮的小孩,扒着我的裤脚说:“先生,买束花吧?”

我于是抱着一束包扎好的清水百合落了座,花束的清香弥漫四周,我觉得这花尤其适合她。

幕布掀开,台上的白天鹅翩翩起舞,但台下却十分地安静。绅士们期待的主角还未登场,他们便不会施舍谁掌声与喝彩。直到五幕了,一些绅士都要打起呵欠时,穿着黑色纱裙的黑天鹅才悠悠地登场,随即四面是响亮、轻浮的口哨声。

她唇角是浅浅的笑,软款的腰肢伸展着、舒张着,有时惊跳有时半蹲,当她做完挥鞭转十五周至完美落地,全场爆发热烈的掌声。我感叹于白缜希一个柔情似水的南方女人,扮黑天鹅竟意料之外的风华绝代。

至幕布合拢,绅士们还留在台前议论着。我却马上抱了百合花,去往后台。

待我寻到白缜希,她已经换下了戏服,只穿着色如白玉的一件长裙,披散着及肩的发,鼻梁侧有一粒淡淡的灰痣,与画报上的容颜一点不差。我把花送至她眼前,她轻轻接过时,我留心到她的指甲上只涂了一层剔透的甲油,没有其他女人指甲上艳丽的红蔻,却亮莹莹的很漂亮。

她一挑眉,好像想开口说什么,眼神又停在了花束里的卡片上,那是一段我临时起意写的话:任她们多美丽,不及黑天鹅矜贵。❶

于是她扑哧地笑开了,贝齿的光往唇外闪,又俏皮的一偏头,道:“这是我收到,最特别的花束。”带着软糯的吴越口音,而且细如耳语,说话时口唇开合很小,这应当是她家族中的一种礼节。

我一看表,于是做了一件平生里最大胆的事之一,就是问白缜希:“那黑天鹅,是否愿意与我共进晚餐?”

其实问出了这话我并没有一点把握,圈里早传过白缜希的心高气傲,去搭讪她的男人无一不被拒之门外。我于是想倘若她拒绝,也是情理之中,之后也不过是说几句体面话圆场,再灰溜溜地逃了,此生她的故事就与我无关了。

但她却表现得出乎意料的亲切,就像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,活泼地说,“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!”,随即又道,“先生贵姓?”

“免贵姓沈,名知秋。”

“沈,知,秋……”白缜希像一个学习汉字的小孩默默跟读了一遍。

她放下百合花置于镜妆台上,套上件米黄色的长款大衣,“走吧。我知道有间西餐厅很好,就在附近。”

我喜笑颜开,“好。”

 

 

这间餐厅装潢考究,是西洋古典的风格,还配着浪漫清新的小提琴乐曲。白缜希挑选了一个靠窗的卡座,视野很好,可以望到夜景。

我不知是白缜希拘礼,还是舞蹈演员的食量控制,她只点了一盘沙拉吃。

白缜希看着我把一块牛肉送入口中,道:“你晓得为什么我同意来和你吃饭吗?”

我还在咀嚼着肉,只发出一个音节:嗯?

她道:“因为你不像从前追求我的那些男人,当我很下贱一样用钱来买我。我晓得他们什么想法,一个戏子,给一些钱也就上手了。”

我听她这番话,却愣着了,想开口却不知怎么组织语言安慰她。

待我观察白缜希的神情就明白,她无需安慰,说这些话时她的表情淡然到像在说“这间餐厅很好的”。

她又道:“我家里父亲早逝,他原本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,令我从小学习芭蕾和油画,陪我读诗。母亲现在有咳疾,没办法工作,弟弟还在上大学。家里的生计只靠我演出和弟弟打零工才维持下来。倘若我能拉下脸,陪那些先生们作一作乐,家中的情形也不会如此紧张,可我就是空有小姐病,没有小姐命。”

我心疼地说,“白小姐,从今以后,你有困难就来找我吧。不用觉得不好意思,倘若心里真是过不去,慢慢还也是可以的。”

她什么话也没答,只是好久之后,才道:“沈先生,你是个好人。”

自此以后,白缜希再也没有和我讲过她家中的情形,更没有向我要过一分钱。

我也从不与她主动提起这些,或拿钱去讨好她,一直小心地维护她的自尊与骄傲。

 

 

 

从这次进餐起,白缜希终于打开了话匣子。她说她爱莫扎特乐曲的天真妩媚,有时还喜欢写生和写诗。几次白缜希给我画人物速写,我抢着要看,她争不过只好羞着脸看我边赏边赞。或是有时她在练习一段新舞,我便坐在旁边观看鼓掌,充当她的观众。

这些是常常是在剧院她的休息室里发生的,剧务知道我隔三差五地来,也不拦了,但每次望向我的眼神却总带着那么些鄙夷,我自然知道他在推测什么的,却不想和他解释,一来唐突二来我确实爱慕白缜希。

一次我来休息室见白缜希,她似乎陪什么人喝了几杯酒,面色潮红,眼波朦胧,还喃喃着什么话,像条迷晕的水蛇似的扭扭捏捏,见了我直往怀里倒。她暧昧湿润的呼息扑在我的脖颈,一点点茉莉花的香气萦绕着我的四周,这一来我也有些心神不宁了。

我艰难地将她移至沙发边,才听见她小声低念的是什么。

她说,“秋郎,偶欢喜乃,乃想偶伐?❷”

声声苏州话娇柔醉人!

白缜希说过,一醉酒她便显出小孩样来,但我没想到如此严重。

我将她安置于沙发上,替她盖好了毯子,静静地看她安睡。

她睡着的样子很美,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块阴影,而我却一直盯着白缜希嫩粉的嘴唇,想到同她拥抱,同她接吻,甚至同她做.爱,同她生活,该是怎样的。

我又想到家中那位明媒正娶的妻子,她杏仁眼、素白旗袍,好像还在同我笑、说话。

于是我只是俯下身,亲吻了一下白缜希的唇。

她没有任何反应。

这一个很平凡很不合时宜的吻,不仅另一当事人并不知情,而且我甚至忘记了这天的日期。这也是我平生最庄严的一吻,我再也没有爱过一个女人,如此地不带一点情色,甚至像学生一样的懵懂,因为我惶恐对不住她,只敢做到这一步。况且她仅仅二十出头,应当有更好的归宿。

我这么想着,做的却相反来,时间一日日过去,我就越发不愿提分手。

我明白,这样耗下去,只会让她清楚真相之后,更加恨我。

我更明白:沈知秋并不是白缜希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。

 

 

谎言终于败露在冬日的一天。

我复刻了一张莫扎特《叙事曲》的碟,急匆匆就往剧院跑,因为前几日白缜希提到想听这首曲子。

我急切地打开休息室的门,她正平静地落在镜妆台前为今晚的演出而化妆。

我说了一大堆,甚至记不清了内容,只想到说了“我”“你”“莫扎特”“叙事曲”“演出”“独舞”几个词眼,而且语序混乱、毫无头脑。

直到我望向镜中她始终冷漠的脸,我才发觉事有不妙,结束了“胡言乱语”。

她抹好口红,才道:“我见到你太太了。”

“什么?”我强装镇定。

“今早我来剧院上班,就见到她了。旁人说那是沈太太,我便请她吃茶。”白缜希偏头看我,“她来找你的,还怀着孕哩,你应当多去看她。”

她的表情很淡然,很像真心实意而出的话。

“缜希,我可以,我可以和她离婚。再同你,乘船到内地去,就去苏州——你的家乡。你能不能……别离开我?”我情急,出了一大堆看似容易、实则根本无法实现的办法挽留她,只想让她能心安,能让我再同她见面。

“沈先生。离婚?那你的孩子呢?事业和前途呢?沈太太还怀着孕哩!如果我先前知道你是有妻室的人,我绝不愿同你做那些,如今想来便恶寒的勾当!还有,你应当唤我白小姐才是。”我第一次见她的面容上有了嚣张的怒色,甚至说话也咄咄逼人,带着一点哭腔。

我哑口无言,白缜希半晌才深深叹一口气,“你走吧,再也不要来见我。”

我明白,她那样心高气傲的人,怎么会接受得了,自己原来是一个第三者?

后来我是如何离开剧院的也全都忘记了,只记得晚上听广播时,晓得了她下午的那场演出发挥失常,平时极其熟练的挥鞭转,却在转至三周时忽然扑了地上去,演出中断了,据说脚踝伤势很严重,甚至有人断言这次受伤将扼杀她一生的舞蹈生涯。

我与白缜希的故事到此截止。

我再也没有听过“上海滩第一黑天鹅”的名号,也再也没有看见过任何她的新闻。

 

 

一个人的消息是不可能彻底消失的。

几个月后身边的朋友告诉我,白缜希的伤好了之后,落了病根,再也无法跳芭蕾,于是她离开了上海,回到了苏州。

我并不对此感到惊讶,只是微微替她惋惜,祈祷着她余生有更好的归宿。

从前欢笑的岁月,就像夏夜一个轻轻的梦,虚无得风一吹即散,没有证据证明,没有一个人知道,我曾同她笑了同她爱了。只有心底存着一根尖锐的刺,午夜梦回时浅浅地疼着,提醒着我,她曾经来过,于是泪光里似乎又能见到,白缜希轻腻腻地笑着说“这是我收到,最特别的花束。”

再过了几年,有消息说“黑天鹅”嫁给了苏州城的一位暴发户做妾。

其实我不该“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”来骂她功利或攀富,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永恒地失去她了。

我懊悔看了那场芭蕾剧,懊悔买了清水百合,懊悔写下了“任她们多美丽,不及黑天鹅矜贵”的话,懊悔邀请她共进晚餐,懊悔吻她,最最懊悔,同她虚度了那些时光。

我再也没有看过一场芭蕾剧,我害怕见到黑色纱裙。

 

二零一九年五月十七日成

 

 

 

❶本句改编自歌曲《终身美丽》

❷“秋郎,我喜欢你,你想我吗?”

评论

© formylove | Powered by LOFTER